新妾
她为妹代嫁, 进入权臣之后、富家朱户的荆府委身为四姨娘, 从此走上了一条她意想不到的荆棘路。 金马玉堂的荆府大宅内, 到处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疑问奇事一宗接一宗地向她袭来, 只待她稍有不慎, 便堕入未知的漩涡中。 可是,她知道,他会严密地将她保护, 为她挡尽一切攻击与暗算。 她知道,从此以后, 她生命中有他一同走过, 再多的风吹雨打亦不足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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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妹代嫁, 进入权臣之后、富家朱户的荆府委身为四姨娘, 从此走上了一条她意想不到的荆棘路。 金马玉堂的荆府大宅内, 到处充满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疑问奇事一宗接一宗地向她袭来, 只待她稍有不慎, 便堕入未知的漩涡中。 可是,她知道,他会严密地将她保护, 为她挡尽一切攻击与暗算。 她知道,从此以后, 她生命中有他一同走过, 再多的风吹雨打亦不足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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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饮泪之嫁
代嫁俏皇妃·朱门为妾(红杏)
妆台上的雕花铜镜静静直立,无声地映照着主人的如花容颜。远黛细眉,秋水深眸,凝玉琼鼻,淡朱樱唇,肤白似雪,娟娟纤柔。如此一张玉人美颜,于这喜庆之时,却无半点悦色。
梨花嫣红色的胭脂薄薄地施于双颊,她木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耳边传来福娘含笑的声音:“喜顺青丝绕,百福从头降,一喜。”披于脑后的如云青丝,随着这句吟哦在福娘的梳理下如顺去了无数旧日的烦恼,只余来日的寄望。当然,只不过是旁人的寄望,不是她的。
从镜中看到身后福娘圆润的脸庞,正带着那样灿烂的笑容,她垂下了眼帘,似是不欲再触目这些表面的喜庆气息。
隐约听到屋外喜娘语调高扬的声响:“恭喜花老爷!花轿已在院外,可别误了吉时。”
爹爹花长兴,在她嫁为荆家四姨娘的今日里,应该会是最开怀的一位吧。
河原府平县中,恐怕是无人不知,花家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秀才在科场失意的落魄事宜。花长兴从小寒窗苦读,于二十岁起便立心考取举人,只是三年接着三年过去,时光荏苒,花秀才屡屡应试落第,却总是于人前颓然低叹:“时不与我,然花某终不失报效朝廷、为民请命的雄心,三年后……三年后花某必将再赴科场,可待中举之日。”然而,当第四个三年、第五个三年也过去后,花秀才连于人前充撑脸面的话,也再无以成言。
族中人每每冷言嘲笑,花秀才只沉默避退,唯得花夫人平静如初,淡淡回应:“老爷苦读多年,才学辨识必是有过人之处,久不得进举,只因是时缘未至。古人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如今老爷依然孜孜苦读,皇天不负有心人,谁可断言三年后,中举的人不是老爷?”
她还记得娘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那副淡定而坚持的模样,仿佛爹爹真的必于三年后中举,吐气扬眉。那样的相信,令她也开始觉得爹爹的及第,并非是奢想。
只是,纵然不是奢想,必定也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与考验。因为接下来的科举中,爹爹再一次落第。同年,娘患上了无可救治的重疾,一病不起。
爹爹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年也如枯萎的花朵,彻底地失去了支撑的砥柱与养分,只剩下一分郁郁不得志的沮丧。
娘的坚信却并未因此而消怠,她于弥留之际,为爹爹提供了最后一着支持,亦是致使今日这般局面的伏因,“苦考不成,家余田产数亩,老爷可将其变卖,以作筹银疏通,捐官入仕。”
捐官入仕,对于花长兴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但是,作为花家长女的她,没有想过爹爹的捐官之途,会关系自己的身生。如若娘泉下得知爹爹的所为,亦是后悔为丈夫出了这样的主意吧。
那一日,爹爹面带一丝迫切,语气难掩犹豫:“荆家堡荆官人告知,可为爹筹银捐一个四品的官儿,他若再向上打通关节,指不定还可捐个三品的官……若只凭爹变卖田产捐的官,只得一个七品的虚职,日后家中用度,便再难如往日,爹只不想你姐妹二人吃苦,荆官人的厚意,爹实在无法推拒……”
她和妹妹二人静静听着,心知爹爹如此说来,必是有因由。她率先开口问道:“荆官人既愿意为爹爹出这捐银,更愿意为爹爹疏通打点,想必是有所图吧?”
爹爹叹了一口气,皱纹横生的老眼微微地下垂,目中的无奈恰到好处地落入了一双女儿的眼内,“荆官人提出的条件,便是让……让如语,嫁与他为妾……”
“喜绾百合髻,百福从头聚,二喜。”福娘为这位即将嫁入本县首富荆家为四姨娘的新娘子绾了个百合高髻,眉笑眼开地吟出常例吉祥语,声调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听在旁人的耳中,尤显尖锐刺心。
她,花家长女花如言,却在此时泛起了几许笑意,浅浅地,若有似无地蕴在唇边,只是想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失落。
因为妹妹花如语,已来到了她身旁,亲手为她戴上一对珍珠耳垂。
“姐姐。”花如语轻轻地唤了一声,与她相似的花容上,霎时黯淡了起来。
花如言在心底暗叹,脸上只不动声色,一手拉过妹妹,柔声问道:“姐姐今天的妆容可好看?我看着是太浓艳了些。”
花如语眼中更显悲色,哽咽道:“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爹爹当日说出,荆官人欲纳如语为妾,她们二人均是一惊,随即,妹妹如语的脸色变得煞白,双目水雾迷蒙。她见状,正想劝爹爹回绝荆家,却在看到爹爹老泪纵横的一张脸庞时止了言。
“入仕为官,报效朝廷,是爹的夙愿,也是你们娘的遗愿。爹无能,仅可凭捐官一途达成心愿,”花长兴拭着泪,“若如语不愿意,爹便不再提,爹来年再去考科举,若来年落第,只不过再等三年。”
花如言看到妹妹如语紧咬下唇,脸色灰败,心头不由揪疼,抬头对爹爹道:“我已写了封信给薛子钦,他刚被擢升为吏部主事,他一定能帮爹爹打点捐官之事,未必需要相求荆家。”
花长兴闻言,叹声更为沉重:“如言,子钦自前次离县回京,已有一年,这一年里,可是只给你捎过二封书信?”
花如言心下一沉,面上只平静地微笑了一下,道:“子钦此次回京便被擢升为主事,想必是一心务事,繁忙之余,书信少了,也是有的。但我此次的书信中道明了有急事相求,他必会有回音的。爹爹不急,不如先等等。”
花长兴冷笑了一声,道:“爹也知道,你这封信是在前月便发出的,这从平县到京城,再从京城到平县,不过就是一个月工夫,他若有心思回应你,早在上月你便该收到回信了。”
花如言的心绪随着爹爹的话渐次地沉落下去,她想反驳些什么,却又自知言语苍白,于此时此刻,根本是徒劳。而身旁的妹妹花如语,已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紧接着,便听到外间传来一声声低泣,那样的幽浅,压抑着一份不甘不愿的悲哀,冲撞着她的心房。
那一夜,妹妹难以入眠,她亦如是。
妹妹抱着膝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连姐姐进入了自己房中,也似浑然不觉。
“如语,你今天粒米未进,先喝口汤吧。”她一手抱住了妹妹的肩膀,一手把汤碗递到妹妹嘴边。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她只觉心疼。
花如语一动没动,只在喉中挤出一句话来:“我不能嫁到荆家。”
花如言放下了手中的碗,在妹妹身侧坐下,道:“姐姐也不想你屈身为妾。”
花如语眉心一颤,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从床褥下翻掏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一支碧玉玲珑簪,递到花如言跟前,凄声道:“这是昨日乔海送给我的……是我们俩的订婚信物,乔海说,只等过了中秋,便会上门向爹提亲……可是如今……”她话未说完,便失声痛哭起来。
花如言看着那支在昏暗中闪烁着精致亮光的簪子,耳闻着妹妹的哭声,脑中不觉浮现起一张清俊而让她心有牵念的脸庞,她难禁哀怨地在心中暗叹:子钦,你为何竟是全无音讯?
她把妹妹拥进怀中,轻抚着妹妹不停耸动的后背。双眉紧蹙,思绪杂乱,有许多念头涌上来,却一时难以理清当中的头绪。
妹妹忽而抓紧了她的手,妹妹掌中的泪水,沾湿了她的指尖,冰凉刺心,“姐姐,我不能失去乔海,我此生此世,只做乔家妇,否则,”她语带决绝,“不如一死。”
花如言闻言一慄,连忙道:“如语,你断不可寻短见!”
花如语双眼哭得红肿,此时又再度悲泣,整张脸如雨后弱花,萎然堪怜,“你放心,我必会从了荆家所愿,嫁与荆官人为妾,待遂了爹爹的心愿,我方自行了断,亦不负了爹爹养育之恩……”
花如言感觉浑身如置冰窖般的森寒冰冷,看着妹妹满脸触目惊心的坚定与绝望,她脑中纷乱的思绪慢慢地开始清晰,清晰得让她的心如撕裂般的痛,绞缠不休,难受之至,但却再挥却不去,当决定于心头落下,这分锥心的痛与那一个念头一样,清晰得有些残酷。
打扮停当的新娘子花如言在喜娘和陪嫁丫鬟思儿的搀扶下走近花轿,小心地步进了轿内,薄如蝉翼的红纱头盖挡不住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在妹妹及爹爹身上扫过,喜娘便把红绸轿帘放了下来,犹如隔绝了她与娘家的最后一点维系。
今日娶亲的虽是本县富门大户,但由于只是纳妾,迎亲的派场并没有想象中的大肆铺张,四人抬的花轿,锣鼓、执事和彩衣亦分别只雇了两对,这一行单薄的迎亲队伍便在稀落的锣鼓声中把荆家新姨娘送往了荆府大院。
轿中的花如言,抬手拭去了额上的薄汗。虽已近秋季,轿中却闷热得让人难受。
她想起当爹爹听到她说代妹妹嫁进荆家时,那副愕然的表情,心下隐隐地泛酸,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了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翳抑与痛楚。
“这……这可怎么行?”爹爹充满疑虑的眼睛在她们姐妹脸上来回探视,花如言知道,爹爹并非是为她担心,而是在思量着,以她们姐妹二人相似的容貌,若是由姐姐代嫁,能否向荆家交代。
花如语颤声开口道:“不能如此,不能让姐姐代妹妹……”
花如言毅然打断了妹妹的话:“爹,你只管告诉荆官人,当日他在东门外看到的并非是如语,而是如言,因着姐妹二人相貌相似,外人一般难以分别她们。”她避开了爹爹微含愧疚的目光,冷静道:“如言愿嫁,只是请荆官人立字为据,当花家长女入门后,必为爹爹打点疏通,务必谋得正五品以上官职。”
花长兴听了她的话,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他含泪道:“爹爹有负于你……”
花轿在荆府门前停下,喜娘掀开轿帘,把她扶下了轿子。她抬头向门前看去,发现此处是荆府的西南侧门,门前只侍立着两列家仆,并无府内主人。看到新姨娘花轿到临,为首的一位年长家仆高声道:“恭候四姨娘,请入府!”
思儿连忙来到她身畔,与喜娘一起搀着花如言往西南侧门内走进,跨过门槛,门前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盘,喜娘放开了花如言,示意由她自行跨过火盘。她吸了口气,提起裙摆,小心地跨了过去。喜娘笑眯眯地唱道:“一步旺登天!”然后随着那名年长家仆走过院落,步进穿堂,往内厅走去。
花如言原本是出于新人的矜持,半垂着头,目不斜视。然而进了荆府后,发现除了侧门“恭候”的十数名家仆外,并无其他荆家人迎接自己,连新郎荆官人亦不曾露面。缓步走进穿堂,也注意到并无办喜事的张灯结彩,只一派冷清,该是并未邀请观礼宾客。
花如言一路走进内厅,一边慢慢地抬起了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果然是豪门世家,一应朱楹檀柱,刻画雕彩,居香涂壁,奢华富丽。脚下的步子不由微微放缓,想起自己于侧门而入,此前更无相迎的主事人,可知日后于这朱门大宅中,她不过就是一个本就不足为道的小姨娘罢了,心内不自觉有点彷徨。
眼前红纱朦胧,她的视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模糊。
昨夜写就的一封信,此时,应该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
薛子钦,在这一刻,你会否记起我半点?
犹记那一年,子钦决定离开平县前往京城赴职,青梅竹马的他们相约在后山见面话别,天公不作美,偏偏于那天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至。
她撑着油伞冒雨前往,山下泥泞一片。她看到他们相约的凉亭内并无人影,不由心感不安。他一向比她早到,应该不会迟来才是。但此时他在哪儿呢?雨这么大,泥水这么深……莫不会是……莫不会是出了意外?她越想越心惊,急得尖声大叫他的名字,一边慌乱地四周寻找他的踪影。
遍寻无果,更让她失措的是,在凉亭旁发现了一只他的鞋子。她急得把伞扔掉,在雨中发疯也似的再度寻找起来。
她还记得她当时心里向老天祷告,如果子钦可无恙,她花氏愿意短寿十年,只求他平安。
她浑身湿透,满头满脸的水湿,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是泪。
正在她绝望之时,听到身后他的声音奇迹般地响起:“如言!”她回头看到他,抛开了一切顾忌往他跑去,扑进了他的怀中,死死地抱住了他,闷声大哭。
他有点诧异,旋即明白了过来,一言不发地拥紧了她,
后来,他告诉她他的确是先来了,但是一边鞋子里都是水,便脱了下来,正好有位老人从山上下来,雨中扭了脚,他顾不上鞋子,上前扶了那老人一程,把老人送回了家,却没想到这边如言会担心成这样,不觉又好笑又感动。
“你原来说要到京城去,我还没觉得不舍,可是经过今天这事,我却真的不想你走了。”她倚在他身侧,低低说着,脸颊泛红。
他微笑着,温声道:“你当然不能走,我已经把你藏在了这里。”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左胸,“无论我到了哪里,你总是跟着我。”
花如言踏进了荆府的内厅中,眼光扫视到厅中端坐着的人,不由重新垂下了头,眼光只盯着自己脚上的桃红绣花鞋。
余光中,感觉到主位上端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该就是自己的夫君,荆家当家荆唯霖。她在红头纱下敛眉垂目,站定在距离主位三尺远的位置上,目光隐约触及到跟前“夫君”脚上一双深蓝云头锦履,她不欲再往上看,也不想再落眼于他身上,双目垂合得如眯上了一般,不想看,不欲视。
一旁的司礼官高声唱道:“拜见老爷!”
喜娘会意,把花如言扶到跪毡前,花如言心下自也明白,自己乃为妾,夫君并无须与自己行夫妻交拜礼,遂也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接过一旁荆家婢女奉上的茶,双手向跟前的荆唯霖递去。
这一抬头间,她也看到了他的样子,只见他容长脸,眼眸深滇,眉目间隐带淡漠,双唇紧抿,自有一份威慑之势。她举着茶杯,他亦不马上接过,只端详了她片刻,方缓缓接过,小呷一口,随口说了一个字:“好。”便把茶搁到了小几上,示意礼成。
司礼官再次唱道:“拜见大夫人!”
荆唯霖态度虽然是极为明显的随意,花如言却无意在乎。她来到主位上那一位身穿绛红浅金云纹纱绸长裙的女子跟前,依旧是跪下奉茶。这位荆唯霖的元配、荆家大夫人施芸倒也和颜悦色,只是当施芸接过茶时,花如言看到她的指甲上有着一层隐隐的青气,她不由抬头多看了施芸几眼,发现对方虽是施了粉黛,却掩不住两端脸颊的灰白病态,眼内更隐现疲倦之色。待呷了一口茶后,施芸微笑说了一句:“辛苦妹妹了。我身体长年抱恙,日后还得有劳妹妹代我好生照顾老爷。”
花如言点了一下头,依礼回道:“妹妹知道。”
司礼官拖着长长的尾音唱道:“礼成!”
花如言站起了身来,心中想着,自己是荆府的四姨娘,那么除了大夫人外,还该有二位姨娘才是,但此时厅中除了左侧下首坐着一位身穿浅紫藻纹绣裙的女子外,并无其他人。如此也好,无须再跟其他人打照面,省去些麻烦。
这时,施芸又道:“花妹妹,这位是三姨娘,大家都是姐妹,你随意见个礼便是。”
花如言施施然转向左侧座上的三姨娘云映晴,欠了欠身,道:“见过三姐姐。”抬眼看到云映晴娟秀的面容上淡笑浅蕴,柳眉如黛,清眸如水,丹唇如朱,身上一袭浅紫藻纹绣裙越发衬得她肤色白皙如凝脂,自有一番袅娜风姿。
“正如姐姐所说,大家日后便是姐妹了,四妹妹不必拘礼数。”云映晴含笑说道,伸手虚扶了花如言一下。
荆唯霖霍然从座上站起,只低声嘱咐了施芸一句什么,看也不看花如言,径自走开了内厅。
花如言立在原地,感觉到他从自己背后掠过带起的清冷轻风,却并不愿回头看他一眼。她同时也明白,这份清冷的感觉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自她进入荆府,便一丝一缕地将她包围,直至与他“行礼”,当中的隔膜与冷漠,便毫无意外地显山露水。
她的心念由此略有触动,荆唯霖向爹爹提出纳如语为妾,该不是因着喜爱,相反,更似是带着疏淡与厌嫌,那他纳这一房姨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施芸看向花如言的眼光微带怜惜,温言道:“老爷恰有要事在身,四妹妹先到房中相候。”末了又转头吩咐家仆引路打点。
花如言由思儿扶着跟随家仆往内堂走去,对于自己可暂得清静,她暗暗松了口气。家仆把她引到一间厢房前,把门打开后礼数周全地躬身请她入内。她一进房门,便把红头纱扯了下来,思儿见状,忙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今儿我过门,这府内哪件事情是合了规矩的?”花如言讥诮一笑,把红头纱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到房中燃着红烛供着喜包、酒、茶水的八仙桌前,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提起茶壶倒了一大杯水,举杯“咕嘟咕嘟”地往口中灌。这半天折腾下来,她可是渴死了。
思儿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主子,心里思量着今日主子过门的礼数,却不像是大户正经纳姨娘的做法,还有姑爷那副倨傲的样子,恐怕小姐这往后的日子好过不到哪去。
花如语站在爹爹身后目送迎亲队伍远去,她双手交握在一块,紧紧的。潜意识里有着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份不安,看在姐姐眼中,是愧疚;看在爹爹眼中,是悲伤;看在乔海眼中,是紧张。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份不安,是担忧。
担忧姐姐会改变主意,担忧姐姐会从花轿跳下来,让自己回到那本该是自己的红缎软座上去。她不要,她不能。
无疑,荆家为权臣之后,家业昌盛,该是一个好归宿。但是,这四姨娘的地位,她不屑为之。
她花如语要的是无可取代的地位,她如今要做的是将下半生的赌注押在茶商少东家乔海身上,乔家家势虽比不上荆家,却亦是本县的名门富户之一,他日进得乔家门,她便是当家主母,何必屈身于荆家受尽他房妻妾欺辱?
直到迎亲队伍消失于街尾转角处,锣鼓声响渐渐远逝,她才放下心来,掏出丝帕拭去了额角的冷汗。
忽觉身后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传来,她侧过脸来,眼角余光中看到身后乔海那一张笑意盎然的俊脸,她亦笑了,娇嗔道:“今日是我姐姐出阁,你来凑什么热闹?”
乔海在她耳边呼着气,柔声道:“我这不是想看看你吗?”他一手放在她的香肩上,“我料得没错吧,你姐姐一定会答应的。”
花如语垂眸而笑,“你不过就是出出主意,亏得我难过了好一阵。”
乔海看向她发髻上的那支碧玉玲珑簪,笑道:“这簪子你戴着可好,买了多少银两?我兑给你,权当我送你的。”
花如语笑意更浓,向他伸出三根春葱似的玉指。看到他会意的眼神,她心内只感觉舒畅愉悦,笑靥更是如花般娇丽动人。
原来静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等待,看着辰光在眼中流过的滋味,是这般无味而寂聊。
花如言坐在铺着粉红锦缎的床榻上,身子挨着床靠,头无力地垂在床靠边缘,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发愣。
思儿侍立在她身旁,一手拨弄着发辫,一边偷偷拿眼睛觑着主子。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小姐已经在新房中“相候”了数个时辰了,那高高在上的新郎君,却始终不见踪影。
八仙桌上的红烛早已燃尽,烛台上沾着一串淡红的蜡条,烛泪凝尽,总也能寻着一点狼藉的痕迹。
花如言目光茫然地落在灯台上,手轻抬了一下,放在膝盖上。思儿见状,轻声问道:“小姐,你饿了吗?”
她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她是饿了,但是她并没有胃口进食。再过一会儿,如果荆唯霖还不来,她便把桌上的喜包给吃了。
念头刚落定,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警觉地坐直了身子,抬头望向房门,看到那儿映着一个淡淡的黑影,门前的人,站定了脚步,那影子也似静止在了门上。
她的手在膝盖上微微地颤抖起来,接下来,她又暗命自己平静,手欲盖弥彰似的握成了拳头。
房门终于被推开了,她心头“咯噔”一声地震了一下,旋即,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去。
来人往屋里踏进了脚步,摇曳的灯光下,她看到那个带着冷峭与疏淡气息的人,对于她来说仍然是陌生人的夫君,荆唯霖。
他脚下停歇了片刻,方随手把门掩上,然后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他身影背着光,脸庞上只见一片灰暗。
花如言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听到一旁思儿有礼地躬身道:“思儿见过老爷。”他却并不马上回应,待来到了距花如言三步之遥时,才从喉中“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他的眸光幽幽地在昏暗中闪动,花如言竭力做出一副淡定冷静的模样,强迫自己仰起头来,向他直视。然而,当触及到他的目光,她却暗自泄了气,眼珠子微微一转,最终视线只敢落于他的衣领上。
他静默着,似在打量她。这样陷入不明所以中的安静令人感觉窒息似的难受,她按捺不住开口唤他:“老爷……”一时又哽住了,该说些什么呢?
不料,他却猛地欺身上前,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左边转去,目光在这一瞬变得锐利起来。
思儿没想到这位新姑爷会有这样的举动,低呼了一声,忧心地看着自家主子。
花如言也惊呆了,下巴被他的大手捏得吃痛,不由呻吟出声,忍不住抬手推他,叫道:“你干什么!”
他松开了手,转头冷冷对思儿道:“你出去。”
思儿不敢违拗,看了花如言一眼,快步走出了房门。
花如言压下心中的惊惶,站起身来,似乎感觉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他居高临下的威势。
荆唯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看到她脸上呈现的戒备与紧张,他冷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她的臂膀,果然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与挣扎,他更用力抓紧了她,使她难以动弹,一边靠近她的耳畔,含嘲道:“如果我真的要你,你以为你能挣脱吗?”
他温热的气息痒痒地拂在她的耳侧,她脸色渐变,嫣红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煞白的双颊,她又使劲挣扎了一下,耳垂上的珍珠耳环不停地颤摇着,晃在他深邃的眼光中,竟自成了一份黯光中的亮丽。
当她真正意识到她的挣扎当真为徒劳之时,她心底的彷徨不由渐次加重,这一刹内的悲痛把她整个儿笼罩了,身子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虚浮,她闭上双眼,只想下一刻可以再无意识,不再感觉这份无助而既定的折磨。
他注视着她,她慌急凄冷的神情一览无遗地落入他眼中,他再一次冷笑出声,浓眉微微一挑,手下的力道,却渐渐松了开来。
臂膀上的压迫感竟在减退,她复睁开眼,双目内满含惊诧。
接下来,她知道这松脱于压力中的感觉是真实的,他的手不再用力,慢慢地放开了她,带着一点灼炽温度的指尖轻轻地在她的衣袖上滑落,最终,他与她拉开了距离。
她想再如适才一样冷静地与他对视,但当她抬眼看向他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是勇气尽失,她只颤动了一下眼帘,便败下了阵来,无力地垂下了头。
如错觉般,她仿佛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抬头欲捕捉这声叹息的虚实,他已转过了身,背对着她,不带一丝感情抛下一句:“安分做你的四姨娘便是。”紧接着,毫无留恋地走出了房门。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片刻后,她虚脱般地跌坐在床沿,软软地瘫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褥中,低低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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